2009-11-17

李可染擔心只有最後一支筆


        李可染也曾經爲了沒有一支稱心的毛筆而發愁。 

        李可染過世前,是中國大陸極少數極少數真正具有宗師地位的畫家,他的「逆光畫法」開創中國水墨的新境界,在蒼茫老辣的筆墨中注入了一股強勁的生命力。

       然而,像這麽重要的畫家,還是缺少一支筆。而且,他非常非常的擔心,因爲他只剩下最後一支筆了。「目前我作畫的筆還有,但寫字稱手的羊毫筆卻只剩手頭最後一支了,這還是四十年前我老家徐州製的呢!我換了別的新筆就是寫不出好字來。」一九七四年,李可染認識了蘇州青年楊明義,楊明義的父親在蘇州「觀前街」開過一家筆莊,爲了幫李可染做筆,除了帶了用舊的毛筆,還仔細紀錄了李可染對筆的種種要求,回蘇州找老師父盧宏海做筆,反復修改幾次,盧宏海親自把做好的毛筆帶到北京,當面爲李可染修筆,一試再試、一改再改,好不容易李可染終於有了他想要的毛筆。楊明義說,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高興得像小孩。

  後來李可染寫了四個字送給盧宏海,寫的竟然是「橫掃千軍」。

  不止李可染,每一個畫家都有他慣用的筆。

  陳從周是中國當代最著名的園林大家,造園的學問大得很,除了建築本身的學問,還要瞭解各種樹木、石頭、流水和假山等等,同時,要有深厚的中國文學與書畫傳統的基礎,他和許多近代中國書畫家都是亦師亦友,寫了不少這些藝術家的傳聞軼事。

  他有一篇文章,談的正是「畫家用筆各異」,他說,「高魚占先生寫松,則以書章草之禿筆爲之,俞樾畫竹有聲于時,則借力于日本馬毫。吳湖帆書瘦金體,硬毫書千字則棄之;吳昌碩用書石鼓之羊毫作畫。徐悲鴻喜用舊毫禿鋒。……」可見畫家用筆沒有一定法則,大抵看個人習慣如何而定。

  每次我在書畫用品店選購毛筆,常常覺得畫西畫的人很幸福,因爲他們的工具都很制式,從顔料、紙張到畫紙,品牌固定之後,就只要選擇自己習慣、喜歡的工具的號碼就可以了,品質穩定,不需擔心順不順手。

  話說回來,畫西畫的人,可能就少了許多尋找工具的樂趣,西方畫壇好像也從來未流傳過類似的故事。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講的是一個畫家模仿林布蘭的畫,而引起一連串驚險情節的故事。故事中,詳細交代了那個畫家仿作的過程,從顔料的選擇、畫布的做舊,以及林布蘭在同一張畫布,畫上不同景色主題的習慣,整個過程,有美術史的嚴謹考證,也有偵探小說般的懸疑,加上拍攝手法細膩,是難得的好電影。而這樣的故事,幾乎在每個比較有名的中國畫家身上,都有類似的故事,其中不知有多少文化、歷史、美術的典故,使中國的美術多了許多故事,使後來的人在看畫的時候,增添許多考證的樂趣。西方畫壇類似的故事比較少,這未免可惜。

原文摘錄自侯吉諒《愛不釋手》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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