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05

墨緣




       這麽多年來,我始終在找墨,一些古墨,一些可以用的古墨。

       墨是中國傳統書畫的精髓,是一切創作的基礎,沒有墨,就不會有線條飛揚或古樸的書法,沒有墨,就沒有意境深遠的中國繪畫。
  
       古人對墨非常講究,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就自己做過墨,爲的是他希望有一種墨,可以夠烏黑,也夠深沈。尋常的墨可能夠黑,但黑得沒有精神,也可能夠亮,但亮得不夠深沈。 

  蘇東坡的講究,讓我們在千年之後看他的書法,有一種超越時間、彷佛昨日才剛剛寫好的新鮮感,同時有一種經過千年應該有的沈著,像中國文化那樣肅穆莊重。


      中國近代最豪氣的藝術家,大概就是張大千了,他的收藏富可敵國,好墨當然不可能少。說他豪氣,是他不但敢收藏,而且敢用,他最精彩的潑墨荷花,便用掉整整一塊幹隆時期的上品好墨。其他的畫家大概不會有這種氣魄,他們要不是捨不得用好墨,便是畫品不夠,白白糟踏了一錠好墨。許多人常常以爲敢用就是有氣魄,殊不知,氣魄不只是表現在敢上,還要在方法和結果講究。

  爲了尋找一塊可以用的好墨,往往比找一張好紙、一支好筆還要困難得多,連一向可以爲我找到任何骨董的徐衛新也沒有辦法。

   將近十年的追索,我總共也只得到過兩三方好墨,因爲太少了,所以捨不得用。江兆申老師曾經也有這樣的困擾,所以他乾脆自己做墨,而且完全仿造古法,先用整張的牛皮熬出膠來,然後再用上好的木材製煙,再加上冰片等等藥材,經過千錘百煉,以古墨的造型作模,這樣才做出一批「靈漚館文房」來,我入江門時老師早就不做墨了,但還有一些,所以也得到了幾錠,這樣的墨,自然是捨不得用的。

 現在的書畫家,其實很少有人再用墨條磨墨了,許多人都習慣了用墨汁,畢竟比較方便,而且,說真的,磨的墨和墨汁的效果,一般人也分辨不出來。

  可是我還是喜歡磨墨,因爲磨墨的時候可以放鬆心情,可以培養情緒,更重要的,是用一方好硯、一塊好墨的那種感覺,是極高的享受。畫桌上有沒有一方造型典雅的硯,畫起畫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弘一大師李叔同寫字都是學生幫他磨的墨,幫大師磨墨有很大的講究:要用新接的清水,完全乾淨的硯臺,磨的時候,不可用力,要念心經或普門品,念完經,墨也就差不多可用了,這磨墨都要這樣講究,弘一大師寫字的心情如何沈靜,就更可想像了。弘一大師書法的價值,已經不在其藝術成就的高低,而是他的人格、佛學修養,都完全流露在他的字裏面。難怪面對弘一大師的書法時,會有一種被深深感化的力量,可以讓人安靜下來。就藝術表現而言,雖然弘一大師不以書法的藝術成就取勝,但他達到的,卻是書法藝術最高的境界了。




原文摘錄自侯吉諒《愛不釋手》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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