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臨〈洛神賦〉    ■侯吉諒

黃初三年，曹子建離開洛陽

準備返回東京

隊伍儀仗並未喧赫如陽光下閃亮的兵器

他輕車簡從，如一襲瀟灑的青色儒衫

緩緩前行，在路上

洛水女神，宓妃，讓他神魂顛倒

七步成詩的他，這次卻一再遲疑

反覆再反覆，不斷修飾文句

竭力要用最秀氣華麗的文采

描繪那女人的身體與風情

數十年後，這個故事

王獻之改用書法，重新說了一遍

精微的筆法，彷彿凌波微步

一步步都散發著芬芳

宛如我新磨的古墨

有麝香與冰片的味道

混合著新作樟木硯盒的清香

像她朱唇輕啟的口氣

說與不說，都有一種掩不住的風情

寫與不寫，或者也沒那麼重要了

但既然寫了，無論如何

筆法總是忍不住的搖曳生姿

似風中垂柳，數百年後

在臨安的皇宮內

宋高宗趙構一再沈溺於〈洛神賦〉

為文字、為書法，也為文字裡的女人

無視眾多宮嬪花般艷麗與寂寞

他全部的激情都化為草書

在雪白的紙牋上奔放，無法克制

也無法追索，文、字、筆墨裡

那女人的嫵媚與莊重、端莊與風騷

難以形容的風姿與神情──

似仙非仙，似妖非妖，似人非人

直到趙孟頫，才出現

天女散花般的筆法，那是

雪在風中飛舞的姿態與迴旋

穿梭在春天的松樹間

松葉嫩綠如滴，與宓妃的眼神一般

在陽光初升的早晨，在雪白的窗下

款款述說的情懷

如硯台裡如油如膏的濃濃墨色

浮泛七彩的反光

讓人無端覺得，寂寞是華麗的

而感傷，如是甜蜜，如是

不可說